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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初晨,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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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(一)囚笼

    三年后,隆天集团。

    下午五点半,窗户外头一派灰蒙蒙的,像一个大型垃圾制造厂正倒罩在天空上,源源不断地将垃圾与废渣倾泻而下,于是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尘埃与雾霭之中,无休无止。

    黎初遥本来正在办公室中将一件事情交代给下属小刘,但随着下班时间的到来,哪怕只剩下最后几句话了,她也停下吩咐,说:“行了,你先回去吧,剩下的明天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黎秘。”小刘乖乖地应了一声,拿着东西离开办公室。回到外头格子间的时候,办公室里的其他职员交头接耳,全在说黎初遥:

    “你看我就说了吧,甭管事情做完没做完、还差多少,黎秘肯定在下班的时候就放小刘出来了,比北京时间都还准时!”

    “我进来也三年了,就没一天看见黎秘没准时上班、准时下班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知道公司都说黎秘什么吗?都叫黎秘机器人,她对谁都冷冰冰的,对单总也这样,我好几年了都没看过黎秘笑过,也不知道单总是不是口味独特。”

    说笑之间,还有人问小刘的想法。

    小刘腼腆地笑了笑,嘴里含混过去,最后也没有说自己的想法。

    也就几分钟的时间,窃窃私语的办公室忽然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小刘回头一看,不意外地看见黎初遥从办公室走出来,背着背包往电梯走去。

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,小刘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,只觉得这样的背影说不出的孤单和沉寂……

    黎初遥在六点的时候回到了爸妈家。

    家里的门微微敞开,属于韩子墨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缝隙中流淌出来,间或夹杂着黎爸的笑声,开心得像是屋子里头的他们才是一家人,她只是个外人与过客。

    三年来,韩子墨经常不请自来地跑到家里来,帮她照顾母亲,陪着父亲聊天下棋。她不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却对这份感情完全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她已经不是那个对她好一点儿、温柔一点儿,就会陷进去爱上别人的黎初遥了。

    现在的她,整个人、整颗心都是冷的。

    黎初遥推门进去。

    韩子墨这时正好炒完了晚上的最后一盘小炒肉,他围着围裙将炒肉端出来,一眼就看见了走进来的黎初遥,连忙说:“你回来了?时间刚刚好,我果然算得一分不差,快去洗个手,洗完手就能吃饭了。”

    坐在沙发上的黎爸同时帮腔:“回来了就洗个手吃饭。”

    黎初遥淡淡地点点头,洗完了手,却没有立刻坐下,而是先去房间里喂黎妈吃饭。

    三年过去了,黎妈一直像个活死人一样,用直挺挺的躯壳证明黎初遥当年的罪。

    黎妈现在住的房间是黎初遥当年的房间。

    房间的墙壁上还贴着张放到海报大小的照片。

    那是李洛书的照片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来,黎初遥从来没有粉过明星,也不爱打扮,房间里唯一贴在墙上的照片就是李洛书的。

    一开始,她将李洛书当成弟弟掏心掏肺,后来她将李洛书当成爱人掏心掏肺。

    她现在抬一抬眼睛,还能和李洛书深情的目光相对。但她低垂下眼帘的时候,就只能看见黎妈不肯合上的怒目。

    我的罪……

    黎初遥想。

    如果这不是罪,宝宝为什么会没有,妈妈为什么会出事?

    李洛书,又为什么会走?这一走,便无音信,再也找不着了……

    啊,三年了,一想到他,心里还是像用刀搅过一样疼。真没用,黎初遥冷冷地嘲讽了一下自己。

    喂完了黎妈之后她走出房间,这时距离她回家刚过半小时,这几年来,她做什么都是一个时间,吃饭、睡觉、上班、下班……她的生活不再是“想要做什么”,而变成“该要做什么”。

    她就像一个钟摆那样,按着既定的方向前行,精密但没有生命。

    饭厅里,两个男人并没有吃饭,都坐在饭桌边等她。

    黎初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,沉默地装饭,吃菜,整个房间的气氛似乎也因为她的到来而显得沉闷。

    也许我不应该回来。黎初遥百无聊赖地想。我没有回来的时候,屋子里的气氛多愉快?等我回来之后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她吃完饭,要将碗筷拿到水池的时候,韩子墨立刻蹿上来夺走她手里的碗,笑着说:“我来我来,洗碗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。”

    黎初遥没有和韩子墨抢,她早就无所谓,抬眼看着黎爸,说了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:“爸,我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黎爸看着黎初遥欲言又止,想对女儿说些什么,但黎初遥已经站起身,背起包包,离开了这里。

    黎初遥离开的时候,韩子墨提着湿淋淋的双手从厨房中走出来。

    黎爸看向韩子墨,话就说得自然多了:“小韩,你也不用洗了,你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去追初遥!”韩子墨特别麻溜地接口说,“叔叔你别担心,我一定把她好好送到家里!”

    黎爸还没来得及说话,韩子墨已经扯下了厨房门上的擦手巾,胡乱擦了两把手之后就飞快追着黎初遥而去,在出门时他还不忘大声说:“对了叔,你别洗碗,等我明天再洗!”

    话音都还没有落下,人就已经走到再也听不见声音的远处。

    黎爸摇摇头,从兜里掏出根烟来点燃抽着,这些年来,他的烟瘾越来越大,都大到了一天不抽就手抖的地步。

    戒不掉喽。

    黎爸安静地想着。坐在他现在的位置,既能看见房间里的黎妈,又能看见走廊上的灯光。

    也再没有人会藏起他的烟,劝他抽烟不好,有害健康了。

    这三年是个什么日子啊?

    老婆成了植物人,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;女儿倒是还活着,但活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苦笑一下。

    如果当年知道这个结果,也许……也许他不会非要李洛书离开了。

    “初遥,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就是之前我说过的,你到我的公司上班的事情,只要你过来,我开给你的工钱绝对比你现在的工资高十倍!”

    “初遥,我和你说话呢,你吱一声啊。”

    一路上韩子墨就跟苍蝇一样围在黎初遥身旁嗡嗡嗡嗡。

    黎初遥这么多年来都习惯韩子墨的唠唠叨叨了,她一声不吭,径自往家里走去。

    三年时间,足以让当时门可罗雀的新小区变得热闹起来。

    森森的树木包围着幽幽的绿水,挺立在道路旁的路灯像是一只只放大了的萤火虫,在黑夜里吝啬地点亮着自己跟前的那一块地儿。

    黎初遥一路走过大门走进门厅,眼看着马上就要乘电梯上楼了。

    韩子墨终于大喊一声:

    “好呀,你还是不回答,那就是逼我使出绝招了!”

    说着,韩子墨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一个支票本,拿出钢笔一本正经地对黎初遥说:“你吱一声我就还你一块钱,这笔生意怎么样?”

    黎初遥走进电梯前冷冷地瞥了韩子墨一眼。

    韩子墨立马跟上,连忙说:“别生气别生气,我们初遥的话,怎么也得一字千金,那你吱一声!”

    电梯到了,黎初遥又瞥了他一眼,一句话没说,按开门,走了进去,按关门,将自己锁在里头,将韩子墨锁在外头。

    电梯缓缓上升,面对着紧闭的电梯门,韩子墨叹了一口气,脸上痞痞的笑容渐渐落下来。

    孤零零的灯照着孤零零的他。

    他对着紧闭的电梯门,喃喃着说:“三年了,初遥……”

    这是你的避风港,还是锁着你的囚笼?

    什么时候你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,补偿你?

    (二)出局

    翌日上午,黎初遥刚要前往公司,就被单依安一通电话叫到了医院。

   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黎初遥越来越不爱前往医院,每当见到医院的白墙,闻着无处不在的消毒药水的味道,听到来来往往的呻吟、哀号,以及救护车的嘀嘟声的时候,黎初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,身体里跟翻江倒海一样难受。

    也许是因为她在这里经历了太多的苦难,所以才连看一眼、闻一下、听一声,都无法承受。

    单依安所在的地方是医院的特护病房。这间单人病房布置得像酒店一样漂亮,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被束缚在床上的单单。

    黎初遥知道,单单有一个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,她经历了不下一百零一次告白,终于要和男人结婚了,结果那男人在最后时刻又反悔了。

    那之后,单单就得了抑郁症,总是不停地伤害着自己。

    病房里传出单单虚弱的声音:“哥,你为什么要救我?我真的活得好辛苦,你不要管我了好不好?”

    黎初遥恍惚了一下。

    有点儿熟悉啊。

    她在心中想道,目光落到单单身上,看见娇美的女孩子披头散发,脸上泪痕斑驳,被束缚住的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,但还是有点点血迹从白纱布底下渗了出来……

    有点儿像她三年前的时候……黎初遥刚刚这样想,就自失一笑。不,一点儿都不像,单单还有可以哭、可以闹、可以谩骂的人和力气。

    她已经没有了,早就没有了。

    不管是这样的人还是这样的力气。

    黎初遥走到单依安身旁,叫了一声:“单总。”示意他自己已经来了。

    单依安似乎没有听见黎初遥的声音,他依旧坐在单单的床边,双手虚虚交握,目光晦涩地看着自己的妹妹。

    他将手抬起来,手指碰到单单面颊上的泪痕,指尖在上面流连不止,似乎舍不得离开。

    单单瑟缩了一下,下意识侧头避开单依安的手指,却对上单依安仿佛被背叛的斥责眼神。

   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每当单依安做这些亲密的动作的时候,单单总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。

    看出了单单的回避,单依安的手指如同被火燎着似的抖了一下。片刻后,他忍耐的声音响起来:“我怎么可能不管你,单单,我已经和你说过了,如果你再伤害自己……”

    他盯着妹妹,一字一顿:“我就去弄死唐小天。”

    床上的单单霍然抬起头来,目光中透出比单依安更加坚决和冷酷的色彩,她说:“不要!你不要伤害他!”

    就是这样,就是这样!

    每次说到唐小天,他乖巧的妹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和他作对!

    就好像她为了唐小天,能够什么都不顾,不要哥哥不要自己,只要唐小天一句话,她就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甘之如饴地振动双翼,奔向绝境。

    黎初遥眼睁睁看见单依安额头上爆出了一根青筋。

    她事不关己地垂下眼睛,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考虑。

    最终,单依安也没有再放出狠话,只是用力喘了一口气,霍然站起来,对着黎初遥说:“你劝劝她。”

    黎初遥点点头,单单之前没什么朋友,有时候和黎初遥还能聊几句,所以每次单单住院,单依安总是让黎初遥来劝劝她。

    可是,自己又能劝她什么呢?其实黎初遥心里最清楚,被情所伤的人,谁都劝不好,因为那些伤,是她们自己心甘情愿去受的。

    “上次不是说好了不这样了吗?”黎初遥坐下来,望着单单手腕上猩红的绷带问。

    单单憔悴地望着她,早已不复最初认识时那单纯可爱、青春靓丽的样子了,单单哑着声音说: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难受,特别难受,总觉得活着好辛苦……”

    “初遥姐,你说唐小天究竟为什么不喜欢我?我那么用力地喜欢他,可是他就是不喜欢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好难受,好难受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杀了唐小天,又想杀了我自己,但是我舍不得……”单单哭着问黎初遥,“初遥姐,我是不是很傻?”

    黎初遥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浮在脸上的笑容,像水面上的波纹,风一吹就了无痕迹。

    “谁知道。”黎初遥低着头,轻声道,“也许女人这辈子,总会为了某个人这样傻一次吧……”

    黎初遥离开病房的时候,单依安已经在病房外等了五分钟。

    这世界上能够让单依安耐心等待的女人,大概只有单单一个了。

    “单单跟你说了什么?”单依安问。

    “说她爱唐小天。”黎初遥回答。

    单依安神色阴晴难辨,在原地踱着步,像困兽在笼中一遍一遍地转着圈,却毫无挣扎的办法。

    单依安确实不知道究竟要拿单单怎么办才好。

    他试过了所有的方法,利诱、威胁、转移注意力,结果统统没用!单单就是着了迷地追逐着唐小天,哪怕撞到头破血流也不肯停下。

    而他更不可能对单单放手。

    单单是他在世界上唯一不愿意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人,可是……却被另外一个男人这样伤害着。

    每次想到这里,他都愤怒得不可抑制,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报复,因为单单会伤心,会恨他!

    他在这时候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心力憔悴,他问黎初遥:“一个不爱自己的人,到底有什么好爱的?”

    黎初遥微微握紧双手,轻声道:“谁知道,感情的事,谁也不能控制。”

    单依安低下头,一句话也不说了,似乎在想些什么……

    “单总,下午召开的年度会议即将开始,再不走就要迟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单依安也不愿意再多想,打起精神和黎初遥回了公司。最近为了单单的事,他到处求医,公司的事都没怎么上心去管,不能再这样了,得打起精神来。

    路上堵了一下车,单依安最后迟到了十分钟。这是一个可以容忍的时间,在刚走进会议室的时候,单依安已经春风拂面地微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歉:

    “各位抱歉,路上稍微堵了一下,我们现在就开始……”

    但一位新任的大股东决定不助长老总的坏习惯,于是毫不给面子,施施然站起来,对走进房间的单依安说:

    “单总贵人事忙,连每一年召开的股东大会都可以迟到,我都有点儿不敢再让单总管理我的财产了。”

    单依安瞳孔紧缩,说话的人是韩子墨!

    究竟从什么时候起,韩子墨有了他公司的大量股份,成了大股东之一?

    他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黎初遥,看见了一张同样震惊和茫然的面孔。

    黎初遥根本没有想到韩子墨会出现在隆天集团的股东大会上。

    韩子墨和单依安的公司早在三年前就针锋相对了,韩子墨衔恨而来,重新创办公司的唯一目的就是搞垮单依安,但单依安毕竟根基深厚,本身也是一个商业人才,韩子墨过去的事事针对并没有搞垮单依安,反而将自己的公司也拖入泥泞。

    真要再拼下去,单依安固然不好受,但韩子墨绝对会先破产。

    也许是看出了这一点,韩子墨后来也变得理性多了,第一目的赚钱,第二目的才是搞垮单依安。

    等到再后来,一连串的事情发生,她连自己的事情都不在意了,更没有精力去注意韩子墨和单依安……根本没有想到,韩子墨居然能够进入隆天,成为隆天的主要股东之一。

    她微微恍惚地看着韩子墨。

    韩子墨今天穿了一套很帅气的深色西装,却没有打领带,而是特意将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,再一只手插在口袋里,侧着头,微仰下巴,连发尾都仔仔细细地烫出弧度来,力求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黎初遥和单依安面前。

    对黎初遥是开屏,对单依安是宣战!

    他等这一天等得已经太久了,在好多年前,李洛书还在的时候,韩子墨就已经畅想着这一天……畅想着他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单依安面前,打败单依安,挽回黎初遥。

    想着他能够再一次牵起对方的手。

    就一次。

    因为牵起之后,他就再也不会放开了。

    短暂的恍惚之后,黎初遥平静地挪开目光,跟在单依安身旁,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。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身体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坏掉了。

    她明明应该冲上去,抓他,挠他,咬他,谩骂诅咒他,骂韩子墨的自以为是,嘲笑韩子墨的一厢情愿,极尽憎恶与发泄。

    但她一点儿那样的感情都没有。

    她看着韩子墨,像看一个局外人;看着自己,也像看一个局外人。

    (三)念头

    韩子墨手持隆天逾百分之二十的股份,成为隆天举足轻重且具有决策权的股东之一,已经成为事实。

    最近因为单单成天闹自杀的事,单依安不免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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