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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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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,实在令人头疼。

    如果言官难以持正,不求证据,以个人喜恶上言,不出乱子才怪。

    后世有“诽-谤-罪”和“诬-告-陷-害-罪”。大明的言官,信口雌黄污蔑他人,顶多罚俸外调出京。

    最大的惩罚,无外乎闲住黜免。

    实在太严重,闹出人-命-民-怨,查证属实,才会交法司审理。三法司徇情不予处置,方会调动厂卫。

    即使被押上法场,豁出去喊一句“因-言-获-罪,佞-幸当道”,五成可能,还会名流青史,成为“谏-臣”。

    红口白牙,无事生非,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。

    没有管束,自然少了顾忌。部分御史给事中,便是最真实的写照。

    杨瓒深受其害,早对某些人咬牙切齿。明知奏疏递上,百分百会成靶子,依旧决心不改。

    憋屈几回,总要畅快一下。

    此去北疆,生死未卜。

    不趁早说出来,天晓得,猴年马月才能归京。

    胡说八道,同僚攻讦?

    杨瓒全不在乎。

    言官如何?

    老子现下也是言官,四品佥都御使!畅抒己见,不因言获罪,同样适用。

    以彼之矛攻彼之盾,当真是舒爽。

    “切于时宜者,当议处以闻。虚言无据,乃至讽刺君上,诽-谤-朝官者,当下有司问罪!”

    落下最后几笔,杨瓒长舒一口气。

    放下笔,食指交握,搓了搓掌心。

    原本,他还想过京营操练,边军粮饷,边镇屯田,南京锦衣卫及巡捕官不法等事。

    如果时间充裕,这份奏疏可达万字。

    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。

    京营等事,积弊日久,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。边军粮饷、边镇屯田触及很多人的利益,不只文官,更有武将。历史上,刘瑾跌倒,引线就是整顿军屯。

    这件事轻易不能提,如要摆上台面,必须有拼命的决心。

    简单一句话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。

    南京锦衣卫和巡捕官不法,在江浙时,杨瓒便手握实据。事情拖到今日,原因各种各样。

    顾同知南下,杨瓒更不敢冒险。

    万一某些人狗急跳墙,哭都没地方哭去。

    左思右想,几番考虑,奏疏止于两则。余下,只等归京之后再做打算。

    当然,前提是他能回来。

    揭开灯罩,拨亮火烛,杨瓒重新铺纸誊抄。

    端正的台阁体,愈发横平竖直。

    誊抄到最后,不忘留下叮嘱,陛下,北疆不稳,户部和光禄寺之事,万勿急躁。实在有气没处发,大可找言官解闷。

    御史给事中不掌实权,同钱-粮-军-务关系不大。撕成卷帘门,也不会影响大局。

    如他奏疏所请,真能抓几个现行,转移部分朝臣的注意力,说不定,户部和兵部的办事效率还会提高。

    烛光闪烁,焰心-爆--裂,发出-噼-啪-两声。

    放下笔,杨瓒俯身吹干墨迹,慎重折好,同“举荐”赵榆的奏疏放到一处,待明日递送入宫。

    诸事妥当,杨瓒抻了个懒腰。唤家人送来热水,洗漱之后,倒在榻上。

    也不晓得,能不能梦到美人。

    黑暗中,杨瓒扯了扯嘴角,打个哈欠,酣然入梦。

    南镇抚司

    正赵榆翻阅口供,闻校尉来报,杨瓒有-私-信送到,不禁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杨御史?”

    论理,杨瓒将要北上,托锦衣卫办事,也该往北镇抚司。

    给他送信,究竟是什么缘故?

    “带人进来。”

    来者是伯府护卫,北镇抚司校尉。

    见到赵榆,抱拳行礼,不多言,当面取出书信。

    信口未封,赵榆直接展开信纸。看过几行,额际跳动,嘴角微抽,表情实在难以形容。

    “信件之外,杨御史可有他话?”

    “杨御史让属下转告佥事,陛下面前,自会禀奏。佥事无需担心,收拾行囊即可。”

    活了三十多年,遇大小阵仗无数,赵榆首次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担心?

    担心个xx!

    一个四品佥都御使,遇事找的不是同僚,而是锦衣卫。

    事情还能更古怪些吗?

    况且,北镇抚司多少能人,牟斌活脱脱一个边镇军汉,怎么偏偏找上他。

    “赵佥事,卑职尚要赶往东厂,如佥事没有吩咐,卑职就此告退。”

    东厂?

    赵榆单手支着额头,彻底无语。

    庆平侯府

    书房内,老侯爷同世子对坐,都捧着一只大碗,手里抓着面饼,大口吃得痛快。

    侯爵之家,本该锦衣玉食,三餐珍馐。

    无奈,在北疆几十年,回京之后,习惯仍没法更改。

    吃过五张大饼,喝下两碗羊汤,老侯爷放下筷子。顾鼎匆匆吃完小半张饼,也不再多用。

    侯府长史带人取下碗筷,送上热茶。

    房门合上,老侯爷当先开口,道:“人见着了,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回父亲,和二弟称得上天作之合。”

    “恩?”

    顾卿的相貌,九分遗传自顾侯。而顾侯则像极香消北疆的仁宗公主。由此可见,亲爹不论,公主的生母必定是个绝色美人。

    顾侯端起茶盏,眉尾挑起,同顾卿愈发相似。

    顾鼎暗中撇嘴。

    幼时被亲爹摔打,各种磨练,就差抓起来丢到鞑子群里。长成被兄弟欺压,坑了一次又一次,告状没一个人相信,当真有苦无处诉。

    偏亲爹兄弟一个模子出来,看到哪张脸,都能想起另一个。

    作儿子,他认了。作兄弟,他还能更悲催点吗?

    勉强压下悲情,顾鼎端正神情,道:“父亲,儿观此人确是不错,父亲只管放心。”

    在客栈时,能将他逼得哑口无言,甚至语出威胁。两人之间,谁护着谁,真说不一定。

    亲爹的担心,实在没有必要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嫁娶的念头,再次冲击脑海。顾鼎深吸气,神情突变得古怪。用力摇头,才将念头甩飞。

    “如何不错?”

    顾鼎动动脖子,开始客栈之事娓娓道来。

    顾侯先是眯眼,待顾鼎话落,猛的一拍桌子,笑道:“好!就该找个这样的!”

    看着裂开一角的方桌,顾鼎咽了口口水,默默转头。

    亲爹和兄弟的武力值都是如此惊人,委实压力山大。

    正德元年,十二月丙午

    杨瓒受命监军,持圣旨虎符,离京北上。

    同行五十人,以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赵榆为副总兵,中官谷大用为监-枪-官,东西两厂番役及伯府家人为护卫,驰往兴州。

    临行前,天子出奉天门亲送。

    杨瓒四拜辞行。

    将要离开时,谢丕顾晣臣忽同时出班,请命往北。

    “请陛下恩准!”

    谢迁差点揪断胡子,李东阳也颇为吃惊。朱厚照却是哈哈大笑,当即写下一道手谕,同授监军,一并北上。

    三名监军,古今少有,闻所未闻。

    三人谁为主,谁为副,遇事该听哪位?不怕闹出乱子?

    群臣劝说无用,多感痛心疾首。

    奈何天子-有-权-任性,神仙也没辙。

    愣了两秒,杨瓒大喜。有这二位同行,别说藩王的小舅子,就是藩王当面,也能掰扯一下。

    谢丕顾晣臣跪地领旨,同时四拜,牵马走进队伍。依马上包裹推测,定然早就打好了主意。

    “杨先生,朕在京城候先生凯旋!”

    “臣定不负陛下之恩!”

    杨瓒再次下拜。

    “先生可还有话交代?”

    杨瓒突觉牙疼。

    知道朱厚照是好意,奈何话听在耳中,实在有些不对。

    只不过,交代没有,请求倒是有一个。

    “杨先生尽管说。”

    杨瓒很不客气,话相当直接,“御赐匕首,不足掌长。”

    翻译过来,匕首太短,扎人不方便,换成长点的?

    朱厚照:“……”

    不慎听了一耳朵的三位阁老:“……”

    回宫取来不及,朱厚照令牟斌解下佩剑,交给杨瓒。

    甭管是不是内造,凑合着用。朕亲手赏赐,扎人不耽误。

    “谢陛下!”

    郑重接过宝剑,杨瓒再次行礼。

    旗帜扬起,众人登车上马,行出玄武门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几骑快马正飞驰在回京的路上。

    顾卿一身大红锦衣,单手扬鞭,俊面含霜。

    骏马撒开四蹄,如一道闪电,撕-破-冬日寒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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